俳。中途

　　Ａ時常為了他的潔癖而煩惱著，不過他煩惱的是，該如何更加維持自身與環境的乾淨？最好能讓他變得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乾淨。


　　不知何時開始，Ａ不間斷的服用各種據說能清除體內累積毒素的藥物，或許是想讓自己從裡到外都乾乾淨淨吧？要維持乾淨從體內開始，似乎是一則廣告？不管這麼多，現在這是他生活的目標。


　　就算有家庭醫生的勸阻，Ａ吃的藥還是越來越多，但是他的病痛也越來越多……感到百思不解的他，某天在公司的飲水間裡看到了一則奇怪的留言。
　　公司嘛，有什麼不滿，大多會塗鴉在廁所裡，罵上司、同事、情人與公司，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飲水間塗鴉的呢？同時休息的同事都只是看看之後笑笑就離開，只有他不斷盯著那段文字想確認真假。


　　「疑難雜症諮詢，各種買不到的物品高價代買，代班最佳人選，代打歡迎您的來電，０９ＸＸ－ＸＸＸ－ＸＸＸ，１１月底前有效。」


　　字不大，有點圓圓得相當可愛，不過讓他比較在意的是那個「疑難雜症諮詢，各種買不到的物品高價代買」，不知不覺，Ａ就將那組不知是真是假的電話記在手機裡。


　　這是在公司的小小插曲，因為接下來一整天Ａ都沒有時間可以休息。直到晚上下班回家，用手機上網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到這支新手機號碼，想了想，打打簡訊應該不礙事吧？就算是詐騙集團或是惡作劇，都可以避免尷尬，於是他傳了一段話：「代打你好，我想請問該如何能讓自己由內到外乾乾淨淨呢？」


　　按下發送的那剎那，Ａ覺得自己有點蠢的笑了笑。


　　沒想到隔天，居然收到回信：「Ａ先生你好，關於這個問題，我相信有超過一百種以上的解決辦法，可否更詳細的說明你的需求呢？讓我比較容易協助你。若你有意願，請回覆有空的時間，將另外約地點出來見面。」


　　Ａ先生有點訝異，甚至沒發現簡訊裡奇怪的地方。他想，真的有那種從裡到外乾乾淨淨的辦法嗎？開玩笑的吧？讓我考慮個幾天再說。


　　不過到了晚上，Ａ就忍不住傳簡訊給他有空的時間了，因為Ａ的上司雖然也是男的，今天卻要求他開會的時候坐在旁邊的位置，並且整場會議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摸他的屁股！他噁心到想切掉自己的屁股了！不管洗得多用力，還是覺得屁股上殘留著上司手的觸感，多噁心啊。


　　代打的動作也很快，不到五分鐘就傳地點來給他了，離他家很近，是小學附近的公園，他偶爾會在放假的時候去那邊散步，而上面指定的地點就是那公園裡的鞦韆區。


　　帶著期待的心盼著，Ａ終於放假了！也是他約定與代打見面的日子，跟據約定，Ａ手裡拿著買大送大的披薩與兩瓶飲料做在鞦韆上傻傻得等著。還在想說，自己到底為了什麼會傻傻的照著簡訊去做呢？買披薩當認人的方式也太……


　　不久之後，有位穿著黑衣黑褲的青年手插著口袋，聽著ＭＰ３慢跑過來。Ａ不覺得那會是代打，既然是包半疑難雜症的，那應該要有點年紀才辦的到呢，看那個好像才高中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呢？


　　「嗨，久等了，我是代打。」那孩子帶著溫和的微笑站在Ａ的面前，Ａ講不出話來。


　　「你、你是代打？」滿臉不信。


　　「嗯，想必你就是Ａ先生吧？我餓死了。」


　　那孩子……代打將他手中的兩塊大披薩搶走，並坐在他旁邊的鞦韆開始大吃。兩塊大披薩耶！還包括Ａ先生帶來的飲料，通通都進代打的肚子裡，Ａ好像還有聽到代打說：呼，稍微墊一下肚子了……


　　「好了，吃人嘴軟，我們來辦正事吧。」代打拿出手機來，看著行事曆，「嗯……Ａ先生，你目前的問題是希望自己乾乾淨淨的，還要由裡到外？」


　　「嗯。」Ａ突然感到很難為情，可能因為代打是小孩的關係吧？


　　「……請問你想長期改善還是短期獲得效果？」


　　「短期。」最好是馬上就乾乾淨淨。Ａ在心中補充。


　　「那麼……打針會過敏嘛？」


　　「好像會耶……」Ａ其實記不太得到底是因為打針那人的指甲太黑而造成的心理陰影，還是怕痛怕血？


　　「是嗎？那吃藥好嗎？」代打微笑著，不過越看Ａ越覺得那只是表面上的，代打的笑容只是表皮。


　　「嗯……好……」Ａ點點頭。


　　「不過因為是即實性的特效藥，價格會有點貴唷。」代打隨後報出一個價格。


　　Ａ倒吸了一口氣，因為那剛好是他目前存款的總額，代打看到Ａ的表情，收起笑容搔搔頭的解釋道：「啊……你也知道，除了調貨難之外，哪個步驟不麻煩的的？這價錢絕對公道啦！而且那種藥目前還沒有上市的打算呢，是軍方才會有的最機密高級品唷。」


　　Ａ遲疑了一下，也沒發現代打話語中的奇妙之處，卻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實在是很難放棄這次會讓自己由裡到外乾乾淨淨的機會，因此他吶吶的開口問道：「那……那藥的效用是多久呢？」


　　如果每個月都要服用一次，他去哪生這麼多錢出來？不過代打的回應讓他很驚喜。


　　「這麼貴的東西——」還故意拉長音吊足Ａ的好奇心，「當然是永久性的嘍！」


　　「真的啊！如果可以從裡到外乾乾淨淨，所有的病痛都會消失吧？」Ａ追問。


　　「那還用說，什麼病痛保證都沒了！以後也不會生病！而且容貌可以繼續維持這麼年輕唷！因為很乾淨啊。」代打信誓坦坦的保證，「就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乾淨。」


　　「好……好吧我買了！」Ａ先生牙一咬，決定賭了，「不過要是沒有預期中的效果，我要求退費。」


　　「當、當然會退給你，不過你仔細考慮過了嗎？不便宜唷。」代打有點訝異他會這麼快就答應買下吧？畢竟那不是一般人會做的選擇。


　　「嗯，為了追求這個理想，我已經花了無數的時間與金錢了，如果真有你說的這麼棒，那，這價錢我覺得是划算的。」Ａ很認真的說。


　　「咻——」代打吹了個口哨，「聰明唷，還滿會算的嘛！好，那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拿東西與附錢，再傳個簡訊給我，我會帶藥跟契約書去給你簽的。」代打伸出手，笑容有點痞。


　　「嗯，合作愉快。」Ａ先生也將手伸出，本以為代打想握手。


　　「合作愉快。」代打卻只是啪的拍他的手當擊掌，就這樣瀟灑離去，留下手掌心微微刺痛的Ａ愣在那。


　　之後再見到面，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因為正處於公司的旺季，上司要求他每天加班，直到旺季稍稍退燒，才「恩準」他在家休息一個禮拜。美其名為休年假，實際上是怕累的只剩一口氣的Ａ會過勞死在公司裡造成公司負面評價而已。


　　休假的第三天，Ａ才拖著稍稍恢復精神的身體去見代打，不過這次地點約在碼頭附近，還要帶著肯德基的蛋塔禮盒兩盒……
　　Ａ站在約定的地點朝著主要道路望去，心中盤算，要是等一下被這私人碼頭的管理員趕走，該怎麼辦？不知道代打為何要約在這裡，真令人忐忑不安。


　　過沒多久之後Ａ就知道為何要約在這裡了，因這裡是代打的私人船停泊處。船敲聲無息的靠岸，上次那名青年在Ａ的背後喊說：「哇！好香的蛋塔！」


　　Ａ驚訝的回頭，看到遊艇與遊艇上的代打吃了一驚，代打抽動鼻子的樣子挺可愛的，讓Ａ也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氣，但除了海港特有的腥味與鹹味之外，他聞不到什麼味道。（順道一提，港口讓他覺得髒得很噁心。）


　　「哇，你這麼冷啊？」代打跳下船，接過Ａ遞來的蛋塔開始吃。


　　「呃…嗯，冬天到了嘛，哈哈哈、哈哈哈。」Ａ也覺得自己笑得很乾，但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潔癖。


　　「我說的東西有帶來嗎？」代打一邊吃著蛋塔一邊詢問。


　　「有，以財團法人的名義弄到手的存款簿與印章，還有帳號密碼都在這了。」Ａ將口袋裡的信封袋拿出，讓代打接過去看，「我的東西呢？」


　　「嗯，在我的包包裡。」代打透著太陽看了信封一眼便將信封收好，「我介紹給你的那人很厲害吧？」


　　「嗯，很厲害，收費也滿便宜的。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到現在心臟還撲通撲通的跳呢。」Ａ坦誠說，是代打說這次交易算是違法交易，才讓他去做一些不留痕跡的事情，這種經驗可謂刺激有趣，人生頭一回吧？


　　「好吃。」代打將兩盒蛋塔通通吃完，滿足的舔舔嘴之後，拿出紙巾擦手，才從包包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與一些文件遞給Ａ並說：「看完之後沒有問題，在第一頁簽名，這次交易就算完成了。」


　　「啊，好的。」聽到這話，Ａ將小盒子收起來之後，聚精會神的開始看起那些文件。


　　第一篇寫的是俄文Ａ看不懂，不過有用鉛筆註解一些關鍵字，大意是確認接受藥物測試並不計較對身體的防礙，下方還有鉛筆字寫「轉移測試藥物的重要確認單，必簽」的字樣。


　　再來是一些藥物測試報告，一樣是俄文，但沒有任何註解，最後一份文件是Ａ熟悉的母語所寫的，主要是統整前面幾分報告的重點節錄，敘述藥物反應過程與身體情況，還有身體會排出哪些髒汙，還有一堆名人推薦，雖然那些名人他一個都沒聽過，但總結就是，他非常滿意。


　　簽過第一份文件之後，Ａ保留了最後一份文件，剩下交回去給代打帶走，然後帶著那小盒子心滿意足的回家。


　　回到家的Ａ，為了好好慶祝自己的新生，仔細的將家裡打掃過一次，窗戶、門縫、衣櫃頂部、床底下、鍵盤縫……想的到想不到的地方都仔細清理乾淨。然後為自己煮了一份大餐，還特地烤了蛋糕（當然過程是一般人想像不到的『乾淨』）、開了一瓶紅酒，滿足的吃完晚餐。


　　此時的代打在遊艇上放了一個烤肉爐正在烤著用鋁箔紙包起來的香菇雞腿，看著那火，代打將剛剛Ａ看過的所有文件撕成碎片丟入火裡，然後轉個身繼續釣魚。


　　吃完飯的Ａ開開心心打開小盒子，取出裝有魅惑紫色液體的小瓶子，並扭開上頭的蓋子，搖晃瓶子。紫色的液體閃著醉人的光芒與清香，令Ａ聞了又聞，喜悅漾蕩在四肢百骸。


　　Ａ仰頭將藥劑一飲而盡，隨著喉結的滑動落入胃裡。


　　就那麼一小口，一點也沒感覺的一小口，讓Ａ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開始腹痛，並且開始往外擴散；這些感受在文件上寫得很清楚，上面表示會持續三到五分鐘，但是……沒有想到居然會痛成這樣啊！


　　「呃啊！」Ａ忍不住跪倒在自家的客廳裡，然後倒下，身體捲曲成一團。


　　痛！無限痛楚從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透出，他勉強睜眼，看到手的皮膚逐漸排出黑色黏液物質，心中狂喜！終於，長年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這種狂喜持續不到一秒，就被眼前的畫面驚懼住，Ａ忍不住放聲慘叫，因為他……他的手也逐漸變成黑色的物質滴落在客廳的地板上，慢慢的看的見肌肉、骨頭！


　　Ａ發現他連慘叫也發不出來了！連……連視線與意識都……


　　代打的手機突然響了，「喂，我是代打。……（改為用俄文說話）放心吧，過幾天之後，自願試驗者的死亡切結書就會寄到你手上的，代打做事儘管放心。」


　　再寒暄幾句之後，代打掛上電話，聞到香菇雞的香味，趕緊拿夾子將香菇雞腿夾出來，然後撥開。「啊！香菇雞好吃。」青年大快朵頤著，「清掉髒東西的感覺真是痛快。」


　　Ａ的鄰居先生今天有些惶恐，隔壁的先生平時舉動就很詭異了，今天卻慘叫連連之後完全靜默？到底怎麼了？要不要報警？……啊，自己房間的陽台可以看到隔壁客廳的狀態，要不要看一下呢？
　　天人交戰了好一會，鄰居的好奇心終究戰勝恐懼，跑到房間的陽台偷窺Ａ先生的房子，客廳內除了地板上有一點點污黑逐漸消失之外，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但Ａ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