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中途

　　悅恩從小就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不管多晚睡，總能在天亮不久後醒來。

　　當然會有這種習慣有一半是嬸嬸訓練成的，因為除了幫忙店裡，她還得負責家中的所有雜務，舉凡打掃、洗衣、煮飯。當舅舅在家時，悅恩的工作可以輕鬆一點，因為舅舅總說小孩就是要多讀書，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的掃具或鍋鏟。

　　一次嬸嬸見了念上舅舅好一段時間，直說小孩子就是要從小就養成會做家事的習慣，而舅舅才回上幾句話，就讓嬸嬸氣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妳是從小就開始做家事，做到現在連一盤菜都炒不出來囉？去年冬天我和悅恩出門，回來時廚房卻有火燒過的痕跡，怎麼？有人覺得太冷想要燒火取暖嗎？」

　　嬸嬸氣得走開後，舅舅溫和的對著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悅恩說：「讀書去吧，多學幾個字，等家裡賺大錢了，會讓妳上學校讀書的。」

　　「其實不上學也沒關係的。」悅恩抬頭望著舅舅的說，「一直這樣也很好啊，我可以跟嬸嬸學縫紉、跟舅舅一起研究植物。現在這樣也很快樂喔。」

　　但舅舅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色光卻是憐憫的綠色。

　　從很久很久以前，舅舅注視著悅恩時，眼瞳色光就經常是憂鬱的藍、憐憫的綠。

　　舅舅不在的時候，當然所有家務都還是悅恩在打理。她知道嬸嬸不是故意要對她這樣刻薄，那些嘴上對她怨著唸著她是拖油瓶的話，她想，其實都是無心的，畢竟嬸嬸對她最常流露的色光是淡淡的橙色而不是鐵灰。

　　橙色是苦惱、煩躁，和憤怒的鐵灰比起來還算溫和的顏色。嬸嬸幾乎不曾對家人露出鐵灰色情緒。

　　不過她想，嬸嬸也不愛她。因為嬸嬸也極少對著她流露黃色、紅色這些正面情緒。黃色是期待，紅色是快樂。

　　或許因為她不是嬸嬸的親生女兒吧。

　　「抱歉，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喔……」悅恩才在收拾早餐的盤子，卻有人先拉開了門，門上的風鈴叮噹作響。

　　「悅恩起得真早啊，真是好孩子。妳妮亞嬸嬸呢？」很有活力的低沉嗓音。一位從未見過的高大男子邊收雨傘邊走了進來，對著悅恩露出了親切的微笑。

　　悅恩沒有回話，在望見這位陌生男子的臉時突然愣住。

　　「這麼一大早的是誰哪，現在離營業還有整整半個鐘頭呢……咦？藍允？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啦。」剛整妝完的嬸嬸從樓上走了下來，「悅恩妳還愣在那幹麻，快把餐桌快收拾乾淨！」妮亞見悅恩呆站在那，又接著吼了這句。

　　「別忙、別忙，我是正要去辦些公事恰巧經過你們的店，就進來看看訂製的袋子做得怎麼樣了，沒想到你們還沒營業，這麼早就來打擾真不好意思。」藍允抱歉的說，望著回國神來的悅恩迅速收完碗盤。悅恩一聽藍允這麼說，用更快的速度擦完桌子，跑回工作室拿半成品。

　　「沒什麼沒什麼，藍允你要來的話，我是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妮亞說，眼瞳色光很快由橙轉紅，泡起店內最好的溫士茶。

　　「悅恩看起來也不小了，幾歲了啊？」藍允問。

　　「她啊，再半個月就是十六歲了呢。」妮亞說，歐肯舅舅在出遠門前特別交代她過，雖然她從不幫悅恩慶生。

　　「是啊，十六歲了呢……」藍允喃喃唸著，見悅恩抱著一團東西從工作室跑了出來。

　　「這是藍允叔叔要的靴型葉袋，雖然目前只完成了一半，不過成品的大小大概是這樣。」悅恩在邊說邊用手比劃，「袋子在幾天後就能編成，但是綁繩因為材料不足的關係，可能要等天氣好轉才能再到山上採集。不過，會盡力在您說的一個月內完成的。」

　　藍允點了點頭，接過那半成品看了看，「真細膩的手工，肯定很費工夫吧？」

　　「這沒什麼，悅恩最大的優點就是手巧，再普通不過的布料啊，到了悅恩手中就會變成美麗且花樣繁複的衣裳。」妮亞搶在悅恩回話前說道，遞上了溫士紅茶。事實上，妮亞只讓悅恩負責縫補工作而已，替顧客裁製衣服這種事，她才不放心交給悅恩做。

　　「是這樣嗎？下次我有需要，會再請悅恩幫忙的。」藍允說，將未完成靴型葉袋遞還給悅恩，接上了妮亞的紅茶。

　　悅恩望著藍允叔叔的臉，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眼睛嗎？從剛才就一直散發著黃光。

　　真的這麼期待拿到靴型葉袋嗎？通常聽說只完成了一半，都會稍微感到失望的吧？原本發亮的色光會因此變弱，甚至更嚴重一點，會轉為褐色。

　　還是，有其他期待著的事嗎？他剛才說要辦的公事？

　　「剛聽妮亞說妳的生日快到了呢。」藍允突然說。

　　「咦？」悅恩疑惑的望向嬸嬸，妮亞對她點了點頭。悅恩從不特別記得自己生日，每次都是歐肯舅舅突然拿出禮物，她才知道自己生日到了。

　　「剛好，我身上有這個，就送給妳當生日禮物吧。祝妳生日快樂。」藍允說，將手伸進外套口袋，拿出了一只手鐲。

　　「謝謝藍允先生。」悅恩有些驚訝，小心的接過。

　　手鐲的造型很特別，最外兩邊是金屬，中間卻是透明的（悅恩猜那是琉璃），遠看就像是只有兩個金屬環。唯一較顯眼的，是那手鐲連接了個金屬塊，上頭刻著奇怪的圖案。

　　「這裡有個按鈕，按下去。」藍允先生說，悅恩照做。

　　金屬塊工整的裂成了兩半。

　　藍允先生拿過手鐲，將裂縫給稍微撐大，套上了悅恩的手，用力一壓分成兩瓣的金屬塊，便又密合成一塊。

　　好神奇的手鐲！悅恩心想。

　　「好了，喜歡嗎？」藍允問。

　　「嗯，很喜歡，謝謝。」悅恩不是特別愛打扮的女生，但見有人送禮物給自己，還是感到很開心。

　　「真是太好了呢悅恩。」妮亞也說，心理偷偷想著這東西能賣多少價錢，紅色色光在眼瞳周圍流轉。

　　「那要好好珍惜喔，別輕易弄丟了，希望下次我來拿完成品時，能看見妳戴著它。」藍允先生又說。悅恩瞄見妮亞嬸嬸的色光稍微轉弱了。

　　「嗯！」悅恩臉上掛著笑，大力的點了頭。

　　「那我先告辭了，打擾你們了。」喝完最後一口紅茶，藍允拿了放在角落的雨傘就要離開，「到了約定的期限我會再來的。」說完就關上了門。

　　雖然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悅恩沒有多想，抱著靴型葉袋的半成品回工作室準備繼續趕工。

　　「千韻阿姨的禮服串珠我來縫吧，趕緊先把人家藍允先生的袋子做好。」阿姨突然這樣說，眼瞳旁還是紅色色光。

　　「是！」悅恩也開心的回道，關上了工作室的門。

　　難得悅恩和嬸嬸會有這樣和樂融融的時光，雖然兩人開心的原因不同──前者是因有人欣賞她的手藝，後者純粹是為了等著賺一筆酬勞。

　　更難得的是，開心過頭的妮亞，第一次沒有吼著要悅恩做家事，自己在廚房洗起早餐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