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中途

我是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對於她的事我是怎樣的無能為力。

有時候我在想，要是當時對她說的那句：「沒有那麼嚴重......」變成了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我肯定會是非常後悔吧？

「我真的很感謝能認識你們，認識你跟小趴、橘子等人......真的。」她無視我對她說的，自顧自地這樣說，掛了電話，任憑我瘋狂回撥依舊不接。而我就這樣一邊擔心一邊失心瘋的按著撥出鍵，約莫半個小時後，她傳了簡訊來：「很高興有妳這樣的朋友謝謝妳永別了。」

那瞬間的我，非常害怕。
在我身旁陪我讀書的橘子也收到了簡訊，然後接到小趴的電話：「對啊......我跟銀楓都有收到......」她邊說著邊往外走。

才知道不論我怎樣安慰都沒有用。
只要心一受傷，最直覺的反應就是傷害自己，關於她這一點我從國中時就知道了。

「妳知道嗎？真的想自殺的人都不會宣布她要自殺。」室友在之後跟我說。
「她不一樣，她從國中就有嚴重傷害自己的傾向。她可以一拳揍向教室鐵櫃，鐵櫃陷下去了她也無感，因為她很生氣。她可以一拳捶向教室玻璃窗，任憑玻璃穿刺過她的拳頭、手臂......」我說，回想起那天她在水槽邊沖著自己的手、而我在旁對她訓斥的模樣。

「一但她陷入自己的情緒裡，那一刻她根本不會在乎自己肉體上的傷。她只感受到自己心靈的痛。」我說，其實她是個很脆弱的孩子。

她是真的會不顧一切去傷害自己的人。
就像高中時她在網誌發了類似道別的文章，在我緊張得半死手機連絡不到人的隔天，她突然又出現，告訴我沒事了，她在前往蘭潭跳湖的路上被也是網誌那篇文章嚇到、出來找她的朋友攔了下來。

那時，在她萌生輕生的念頭時，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次，人遠在台中的我，又能為她做什麼？
雙手還在發抖的我，拿起手機撥了１１０。

「喂，這裡是台中市警察局。」
「我有一個朋友疑似要自殺，你們能幫幫我嗎......」我說，連聲音都在顫抖。

＊

「她問過我『妳覺得，我還是從前那個我嗎？』，那個時候我回答他說，她因為感情而改變了很多，後來認真想想，其實誰都不回是從前那個自己，不管是為了什麼而改變，一定都會有摩擦，無論好的或壞的……只是她看到的，多半是壞的，所以也認為自己已經壞得徹底了。」我。

「嗯......是那個自己也不是那個自己吧。因為絕望啊。」凌月。

「可是有些絕望，其實不是旁人給的，是自己性格造成的。」我說，想起她待人處事的態度，很多時候都讓我很想對她抱怨。

「所以才絕望啊。」

凌月又強調，而我沉默，覺得那瞬間我似乎從她的話語中理解了什麼。

「不就是那樣所以動彈不得嗎？」

是的，對自己充滿絕望了。
所以......所以我說再多也沒有用。
我盯著ＭＳＮ的聊天室窗，眼眶熱辣辣的。

「要就誰來當那個強大的人，從最根部開始，讓她一點一點得救，要就是她自己當那個強大的人，自己讓自己得救。可是都那麼難。盯緊一點吧，不然搞不好，她就真的死了喔。」

「......」

「其實，墜落了，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悲傷而已。」

「為什麼？」

「為什麼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而且，活著，又有什麼好的？如果沒有這個答案的話，那死了為什麼就是不好的呢？」

「唔......」

「我想大概就是這樣的事情，因為沒有人有答案。只是說，你不能死，因為有人會悲傷。可是對她來說，活著反而更悲傷的話，這些要她不死的人......（笑）我不知道欸？要不就是跟她說為什麼你不能死，要不就是跟她說為什麼你要活下來　要不就是她自己找到那個答案，就這樣而已。」

我知道凌月在指什麼。
因為幾個禮拜前，我才把寫給那人的留言給凌月看過。
那是三月底的事了，距離現在也不過才過了一個多月。

＊

「
我知道我也沒辦法幫妳什麼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妳好好活下去
告訴妳不准死掉而已
然後呢？然後僅只是這樣妳也不會開心
曾經妳所堅持的熱情在哪裡？
曾經的夢想在哪裡？
曾經一起笑過鬧過的回憶呢？
現在的妳是活在回憶裡的人
不論那時的妳是受傷那個，或是被傷那個
妳就只能看到那些苦痛
在眼下的時間活成了僅有一人的世界。

妳有太多傷，所以妳也為別人帶來傷痕
為此妳沒有太多能「真正」在乎妳的人。
我之前跟妳說，要多替別人想想，想當下他們對妳的舉動的感受
可是妳還是常常把自己與其他人隔絕起來。
妳受過傷，可是那些傷我希望它是能幫妳更為堅強。

我懂妳真的為車禍的那兩人感到難過
這幾天有朋友要開刀，我也很擔心她的傷勢
是那種一想到就會讓你覺得，寧願受傷的是自己，那樣子的擔心
可是那跟妳覺得，情願是妳死掉的想法不一樣
我不認為我自己的命不重要，我只是把對方的命看得跟我的一樣重要
因為我們是朋友。
那妳呢？還惦念著友誼的妳
可不可以也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跟對方（例如我）一樣
不要輕言說要死掉？

我知道只是告訴妳這些
實際上沒辦法幫妳減輕任何傷痛的我，也很不負責
只是告訴你不准死，卻沒告訴你要怎麼活
只是告訴妳要堅強，卻沒告訴你怎麼樣不會再痛
我只能在妳哭泣時沉默，因為我也不知道正確答案
我就只是希望妳活下來。

等我回嘉義再出來聊聊吧。
或許面對面談談會比較有幫助
在這之前，跟之後，都不准死啊。」

＊

是的，回嘉義後我們聊過了。
她看起來很正常，嘛......我指的正常是，她還是一如以往的憂鬱。

「妳覺得，我還是從前那個我嗎？」
「妳不覺得我這個人缺點很多嗎？」

她在機車前座這樣問我，這些話其實都問過好幾百遍了。
而我當時想的是......

幹，妳真的缺點很多，媽的叫妳不要闖紅燈不要亂鑽車現在是怎樣？
被載的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

「妳說昨晚報案的嗎？那個事情已經解決了喔，我們在大樓發現妳朋友，她爸有把她勸下來了.....」

謝謝、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沒有把我當成半夜不睡覺還亂打電話的死小孩。
雖然東海警衛跟我講電話時口氣很差，但我還是非常非常的感謝。

「妳朋友好像很多人都關心她，嘉義那邊已經有人報案了，對象是同一個人.....」
這是報案那晚台中警察後來又打來跟我說的，說嘉義那邊的警察已經聯絡上基地台要去找我朋友.....

知道嗎？有很多人在關心妳喔。

＊

沒事了。我的日子還是一樣在過。
隔天的中科表演無比精彩，我的日子在有著社團的每一天依然快樂。

只是那幾天的我哪，在開心笑著的下一秒，總會突然想到她。
然後想：為什麼我可以這麼開心？
為什麼我可以感受到這世界的美好，她卻不行？
幸好，忙碌可以讓我把這些擔心漸漸淡卻。
雖然那晚害怕的感覺依舊留著。

「我還在別擔心我，我在高大的頂樓被警察抓下來了，暫時應該被盯很緊，也好或許我還能多待幾天想著我還有沒有希望，對不起讓妳們很擔心。」

妳留下了這樣的訊息。
後來也通了電話。
妳開車繞了台灣好多個地方，妳很開心。

知道這些，對我來說就夠了。
妳還好好的，這樣就好了。

再見面時要等暑假了吧？妳說再開車亂繞的話妳爸會打斷妳的手。
那麼就等暑假吧。
我想知道關於那天之後、妳的轉變。所有的事情。

＊──

終於有時間打完這篇。
我想這是我上大學以來，第一件碰上讓我最害怕的事了（遠望
現在所有事情都告了一個段落，她也好，社團也好。讓我最心心念念的。

等到考試完、等到我把該死的上班時數補完……我又能回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