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中途

　　「手鐲送出去了？」庫司特坐在桌前，原本埋首寫著待遞交給國王的公文，聽見藍允這麼一提抬起了頭。

　　「是啊，沒想到是個這麼可愛的女孩。」藍允回道，隨意的在庫司特房裡走來走去、東看西瞧。

　　「是嗎，眼睛呢？」

　　「是普通的紫色。」

　　庫司特點了點頭，又低下頭繼續寫公文。

　　「話雖如此……」藍允又開口，手裡把玩著一尊小型石雕，「她剛開始見著我時反應有些異常。」

　　「異常？」又抬起頭。

　　「嗯，呆楞楞的望著我的眼睛，不說一句話。」

　　「喔？」庫司特放下了筆，手放在書桌上支著下巴，嘴邊勾起一抹笑，「或許是個機伶的女孩呢。」

　　「……不會組織裡又要再添一個庫司特吧？」藍允一聽，望向庫司特，頓時垮下臉來。

　　「哈哈，像我不好嗎？」

　　「像你還得了！」

　　藍允所認識的庫司特，是他見過最擅長玩弄他人情緒與王國政權於股掌間的人。擁有綠色色光的他，和擁有黃色色光的自己，明明都是神族的後代，理應來說也該同等聰明，偏偏庫司特就是比他聰明、腦袋轉得比他還要快。

　　「覺得我這份公文寫得如何？」庫司特拿起桌上公文問。

　　藍允放下石雕，走近書桌前接下公文，看了看後說：「這四點和第五點，裝傻得有些過分了，明明是不久前尼穆森國王才特地和你交代過的，這麼做很明顯的違背了陛下的本意，尤其舉行的日期又偏偏是……好好好、我知道了，別對我露出那副得意的笑容！」在望見庫司特表情的藍允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說，「我說，你既然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何必要問我意見、看我笑話呢？」他無奈的放下公文。

　　庫司特只是笑笑攤了攤手。

　　「不過，以往你不都是等陛下說一步、就乖乖做一步嗎？現在為什麼要讓陛下知道你在裝傻？陛下只會更加認定你是王位繼承人。」

　　芬緹斯國的規定，是國王必須在繼承人滿二十四歲時退位。

　　在這個國家，人生階段皆以八歲為單位，像是八歲開始上學、十六歲算成年、二十四歲就該懂得自力更生、在三十二歲前應當結婚等等。雖沒有強制性，但遵守這些條則已經成為自古以來的習慣，很少會有人去打破制度，因為沒遵守的人，就像不守婦道的婦女、毆打老婆的丈夫般……會被眾人瞧不起。

　　而當今法律雖無限制國王一定要將自己的王位傳給長子，然而國王一直深愛著庫司特早逝的母親，所以一直想將自己的王位傳讓給庫司特。年屆二十三歲的、就要到繼承年齡的庫司特也明白，但是自從他認知到自己是「錮魂者」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在宮廷內裝出愚笨的模樣，為的就是不讓國王將王位傳給自己。

　　不是不想當王，只是對於這個國家，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為此，他可是想盡辦法要讓國王傳位給小他兩歲、同父異母的弟弟。

　　「只是要讓他知道，別想勉強我做不想做的是，而且我裝傻可是對他有好處。」

　　「喔？」

　　「你想想，全王宮上下都已經知道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也都認為不成材的我肯定不會是王位繼承人，而是由弟弟接任。如今貴族們的勢力早過半都聚集在弟弟那，要是父王硬要選我作為繼承人，肯定會招來不少反對聲浪。再者，我要真登上王位，宮裡卻沒半個貴族肯支援我，馬上就會被安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推翻的。老國王可不樂見自己因為選錯了人，後半輩子也得跟著受罪、不得受人尊崇。」庫司特說，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

　　「那何不持續裝傻就好了？」藍允疑惑的問。

　　「裝傻的戲再演下去就不好玩了。宮裡的人從我十二歲開始裝傻後都認定我是傻子，被瞞了整整十年，突然發現真相時，最難堪的是誰？當然會是我父親──現任國王。現在，我讓他明白了我是在裝傻，他為了顏面肯定不會對外張揚，況且對外說明了也不見得有人會信。如此一來，他沒辦法讓我成為繼承人，且又能明白我有不容小覷的、暗自操控政權的實力。」

　　「……你從十二歲時就把這一切都計畫好了嗎？」藍允不敢置信的問。

　　「不，我本來打算持續裝傻下去的。」庫司特說，眼睛盯著桌面不再說話，像在思考著什麼。

　　藍允望著庫司特，難得見到了他沉思的模樣，因為幾乎任何事，都在庫司特的掌握之中。除非……藍允突然明白過來。

　　「因為悅恩？」藍允問。

　　「嗯。」庫司特點點頭，「還有，『噬魂』的能力越來越強大了。」

　　「原來如此，你認為有需要用到陛下的協助？」

　　「還不知道。」

　　藍允皺了皺眉，他好久沒聽見庫司特說出「不知道」這三個字了。

　　「噬魂」是庫司特為人們情緒不定的現象所取的名字。三個月前，所有錮魂者都突然感覺到有些能量正在消逝。那不是關於他們自身的能量，而是攸關人們的靈性、攸關所有的情緒的能量。那種感受，具體說來，就像一座湖，被毒辣的陽光照射後大量蒸發般，湖水在短時間內大量減少。

　　不過才過了一晚上，所有錮魂者都感受到了。往後的日子直到現在，人們在大街上打架鬧事的事件遽增，甚至傳出了幾起自殺消息。連最近幾天的宮廷會議，也都出現了幾起口角紛爭。要不是庫司特在暗處操縱著「馴服」，安定所有人情緒，只怕貴族們都帶著自家的軍隊打起來了。

　　「聖菲斯的其他人對預言有什麼想法嗎？」庫司特換了個話題。

　　「據我所知，還沒有。」藍允答道。

　　「那麼，各特使長都回來了吧？明晚同樣的時間和地點舉行會議。」

　　「明白了。」藍允回道，眼睛盯著庫司特，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還有其他事？」庫司特問。

　　「我在想，真該慶幸你是神族的後代。你要是魔族的後代，這世界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子。」藍允玩笑的說，眼睛微瞇起。

　　庫司特笑了笑，沒說一句話。藍允誇張的搖了搖頭離開了。

　　「藍允啊藍允……你剛才不是還說悅恩是機伶的女孩嗎？」門關上後，庫司特低聲說道，自己也不知道該為這點感到擔憂或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