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中途

寧靜的夜晚，獸化的銀楓在楓樹林裡晃著晃著，想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以狼的姿態悠哉穿梭在樹林了。牠覺得忙碌很好，會有一種「真正」活著的感覺……雖然前提也要看是為了什麼以及為了誰而忙就是了。

只是如此以來就無法化身成狼……牠想，感到有些可惜。

片片飄落的楓葉間，銀楓循著月光漫無目的地向前，慵懶地步伐踩在鬆軟的泥土與層層落葉之上。時而有幾隻趨光性的蟲子想靠近銀楓額前那格外明亮的楓葉圖騰，都被牠大掌一揮趕走，煩不勝煩之下，牠決定把身上的蒲公英往額前撥一點去，遮掉光源。

「轟轟轟轟轟──」

遠方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響，銀楓駐足細聽，感覺有點像是機器運轉聲。牠決定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拔腿一狂奔，蒲公英跟著牠的方向飄落在身後，遠看就像一道銀白光束般。

「哈哈哈，最近楓糖吐司跟楓糖咖啡廣受消費者喜愛，我要趁機搜刮這裡的楓糖、通通賣給薪發客！」就在不遠處，一名男子背對著牠站著一個隆起的小土堆上，這樣說完後仰頭大笑。

接著是幾十名工人跟好幾台機器出現在銀楓眼前。

「可惡，想破壞這裡的楓樹嗎。」銀楓心想，但對上這麼多人，牠現在衝出去似乎不是明智的決定。

怎麼辦？

銀楓躲在草叢裡觀察牠們邊動腦筋。

等等……眼前的植物散發出一種特殊香味，這不是一種吃了就可以讓聲音擴聲達一里遠的植物──亮聲草嗎？

銀楓想到了一個計謀，雖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這種情況下也只能姑且一試了。

「還不快通通給我住手！」一道宏亮的聲音劃破天際，所有人在剎那間停下了動作，害怕的四周張望著聲音來源。

「是……是誰？」那名男子格外慌張，還差點就從小土堆上跌了下去。開玩笑，他們可是摸黑偷偷前來採集楓糖的，被多事人發現自己盜採可是要被開罰的！

「吾乃楓之神是也，你們這些吸我族類之血的卑劣小人，還不立刻給我滾？」銀楓趴低躲在亮聲草後說著。幸好這些草長得還算茂密。

「什、什麼楓之神？我我我我……我才不相信！到底是誰、誰在那裝裝裝、裝神弄鬼！」那男子害怕卻又裝沒事的回道。開玩笑，工人錢跟租借機器的費用他可都付了，哪有可能說滾就滾。

「裝神弄鬼……嗎？」趴低的銀楓露出一抹冷笑。
接著牠閉上了眼，開始施動牠體內的力量。

「咦，這棵樹樹上的楓葉亮了。」一名工人忽然說，抬頭往上看去。男子也隨著望去。說真的，像現在這樣仰望發光的楓樹，感覺還挺美的。工人想。看著一枚發光的楓葉飄落。。。忽然間，那枚飄落的楓葉消失了，以飛快的速度往工人臉上劃過！

「哇啊啊啊啊啊我的臉啊啊啊啊啊──」工人按著自己被劃傷的臉頰，邊慘叫邊往一旁躲避，卻有更多的楓葉飛快地往他身上劃過……慘烈的叫聲讓每個人欲加害怕了起來，許多工人已經開始在收拾準備逃了

「區、區區一棵楓樹算什麼！不准走！」男子氣急敗壞地叫道。

「一棵不夠嗎？」銀楓又冷笑，閉上眼。

另一棵楓樹的樹葉亮起，樹下的兩名工人大叫一聲、害怕的迅速從樹底散開，就怕被發光的樹葉給攻擊。

「走，不走？」銀楓低聲問。

「我……我我我……」男子仍遲疑著。

嘖，要不是你沒站在楓樹下，我立刻就將你的臉給毀容！銀楓咬牙切齒地想。

「還在猶豫嗎？那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吧。」銀楓又開口。

「秘密？」

「你挖這些楓糖，是想賣給薪發客的吧？」

「對啊，他們現在狂推買一送一，正是大賺好時機。」男子說邊點頭邊說，銀楓看著牠的背影，超想用利牙撕碎牠。

「難道你不知道，那些跟薪發客有簽約、辛苦栽植咖啡豆的農夫們，一次收成所賺下來的錢，還不夠他們自己買一杯咖啡來喝嗎？」

「什麼！？」男子大驚。

「想想你一杯咖啡要加多少楓糖？搞不好到最後你不但沒賺還倒賠呢。」

「不！怎麼可能！！！」

搞屁阿，那不等於是白白把楓糖送給薪發客了嗎！

「看來你也是被薪發客蒙騙的人之一啊……」銀楓搖頭嘆了口氣。

「我……可惡！我們走！！」男子一聲令下，所有工人開始準備離開。

等到他們離開，已經又是十五分鐘的事了。

「好睏。」疲累的銀楓眼皮已經快要闔起，牠已經好久沒有使用過楓之刃了，何況還連用兩次。

抵擋不住睡意的牠，趴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遠方發亮的楓樹也漸漸淡去了光芒。

＊

「嚇！銀楓，妳怎麼一大早的從外面進來？」

客廳裡，鯨正大口嚼著早餐，見著銀楓時有些驚訝。在進門前變回人形的銀楓半舉起手當作跟鯨打招呼，還很疲倦的她不太想開口說話。她瞄了眼菜色，應該是煙在準備早餐。

「嗯……哈。」銀楓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坐在鯨一旁的沙發上。

「還沒睡飽？無精打采的樣子。」鯨又問。

「就……楓糖……」簡短說了句，銀楓整個人蜷進沙發裡又睡著了。

「鯨，我剛剛好像聽到開門聲？」凌月從廚房走了出來，端著她的早餐。

鯨用下巴點了點沙發上的銀楓，嘴裡繼續嚼著。

「奇怪，昨晚不是說去散散步嗎？怎麼累成這樣？」凌月疑惑。

「可能是體內楓糖分泌過多，糖分太高想睡了。」鯨憑著銀楓所說的唯一的線索猜測。

「……是這樣嗎？」凌月半信半疑。

「八成是啦。」鯨回，一口吞掉最後一口早餐，之後望了望銀楓舔舔嘴唇。照這樣睡下去醒來都中午了吧？早餐不如就……嘿嘿嘿。

＊

銀楓果然如鯨所說的睡到了中午才醒。

「唔，鯨早啊。」揉了揉眼，銀楓望著一旁的鯨還在嚼著食物。奇怪，自己才睡了幾分鐘嗎？感覺已經睡了幾個小時了啊。怎麼鯨碗內的食物不減反增呢……

「不早啦，都中午了。」剛從廚房走出來的煙說，後面跟著幫忙端菜的凌月。
「是嗎？我睡了這麼久啊……」銀楓接過盤子，幫忙擺上桌。

「看起來還是沒什麼精神呢。」凌月說。

「唔。」

「啊，上次去摘的犄生果好像還留一些綠果實，我去找找。」凌月說，走回房內。

「犄生果？好吃嗎？」鯨問煙，舔了舔嘴唇。

「一種可以使人恢復精力的果實。好不好吃我也不曉得。」煙說。

吃下了凌月遞上的綠果實，恢復精力的銀楓開始邊吃午餐、邊說起昨晚碰上的事。

「原來薪發客的行事這麼惡劣啊。」鯨瞪大了眼。

「原來楓糖這麼賺啊。」凌月望著銀楓，活生生的楓糖製造機。

「原來人類已經發現這一帶了啊……」煙陷入思索。

「其實也不只薪發客啦，人類只要談到錢就會變成吸血魔是很正常的。凌月妳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才給妳兩大罐楓糖漿嗎。對啊我也很意外，大概是貪圖我的寶貝楓樹而來。」銀楓一口氣回答。

「唔，不如等等吃完午餐休息一下，我們四『妖』一起去附近加強一下結界吧。」煙提議。

於是下午的行程就這麼定了。

＊

休息一陣後，四名妖怪就開始設下結界。

首先先對整間屋子施法，有著「若非妖怪領進，他人／妖不得進入」的保護作用。

「上次那個水蛇妖直接跑進客廳，說要控訴人類火燒山林，幾乎毀了他們一族那件事還記得嗎？被他路經的地毯都給毀了呢，超可惡的。」銀楓突然想到。水蛇妖經過的地方都會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結果還沒哭訴完，鯨就望著對方口水直流……嚇得對方加速亂竄。」凌月也說，害她那天著急的一把先把房門關上。裡面可是有很多價值連城的收藏品呢。

「是煙說蛇肉很補的。」鯨嘟嘴，拿煙當擋箭牌。

「是啊，水蛇妖吃了聽說會有『水蛇腰』喔。」煙點頭。

「什麼！妳不早說！！」銀楓驚道。

早說妳就要燉了人家嗎？凌月無言地看著她們……那隻妖怪好歹也是來請求協助的吧？怎麼大家只想到要怎麼料理牠啊？中途之家真的要變終途之家了嗎……

「好啦，這裡的結界完成了，我們往更遠一點的地方去吧。」煙說。

說好大概在一公里遠的地方設下結界後，四妖分別往不同方位去。因為路途有些距離的關係，除了原本就獸化的鯨其他妖也紛紛變形。煙是被煙霧纏繞的虎，凌月則是有著翅膀的狐狸，鯨則是虎身有著鯨的尾巴，銀楓是被蒲公英集結成的銀白色的狼。

煙往東，凌月往南，銀楓往西，鯨往北。

這次的結界布置效果則類似鬼打牆，凡對妖怪之家別有意圖或誤闖的傢伙無論怎麼繞都只會在原地打轉，唯有真正有事需要請求妖怪幫忙的，結界才不會啟動效果。

至於會不會有誤判那就難說了，畢竟妖怪之家也遇過那種妖怪明明是來請求協助，最後卻起了邪念想偷煙收藏的古書。

最後當然是被眾妖打的不成「妖」型。

「我說煙妳那是什麼武功祕笈還是煉丹術嗎，不然這種老妖偷它幹嘛。」那時銀楓邊說邊踹了地上的百年鼠妖。

這傢伙投訴的案件倒也挺妙，說是最近的家貓愈來愈不管用，見了老鼠也不會抓，老鼠妖害怕再這樣下去，自己的鼠輩後代無法練就「逃脫」的好本事，體型愈加癡肥之下，倒更容易被老鼠夾夾到等等問題。

「不過是名作家的手寫稿罷了。聽說老妖都喜歡蒐集古物，這傢伙大概也是吧。」煙回，在想要不要灑點粉、把牠拿去廚房電個幾回，做成烤脆鼠給凌月當晚餐。

「可是煙也喜歡蒐集古物，那不就……」鯨突然說。

「煙妳老了。」凌月一秒補充。

「……」那晚煙決定不做烤脆鼠了。

結界布置好後，妖怪們陸續都回到了妖怪之家。

「奇怪，銀楓怎麼還沒回來？」煙問，這時卻聽到屋外傳來奔跑聲。

門被「碰」的一聲撞開。

「嘿大家快看！這是楓精伯伯為了答謝我昨天的幫忙，送我的禮物！」

銀楓興奮的大喊，雙手捧著一堆寶物，有一大罐楓糖漿，數枚被施了魔法，不能吃但也不會腐蝕的楓糖結晶，還有幾個楓精伯伯做得精美的雙色楓葉書籤，是楓葉由綠轉紅時楓精伯伯特別保存下來的。

「吃的！」鯨盯著楓糖漿舔嘴唇。

「喔喔喔閃亮亮的好漂亮啊。」凌月出神地看著楓葉結晶。

「很別緻的書籤呢。」煙愛不釋手的翻看著。

「嘿嘿，除此之外，楓精伯伯還特別送了我一個禮物喔！」銀楓故作神秘的說。

「是什麼？」　「我想看！」　「在哪裡？」

「當啷！」銀楓揭曉答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銀色楓葉。

「好棒啊！」　「借我看！」　「純銀耶！」

這天晚上，煙用楓糖漿做了可口的「楓」味料理，四妖合力把楓樹結晶布置在屋子裡，書籤有四個剛好可以平分。

唯獨那枚銀色楓葉，被銀楓小心翼翼的收藏在玻璃罐裡。

「謝謝你啊楓精伯伯……」

那天晚上，銀楓就這樣盯著銀色楓葉直到睡著。